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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蝉策】戏掬清水落芭蕉

*烬寒蝉x诸葛策

 

 

    烬寒蝉的少女时代是一个洞。

 

    雕花镂空的死木框出精巧雅致的窗洞,从窗洞望出去,廊柱框出一个大方洞。越过回廊是庭院,湖心岛的假山开凿出一个矫揉造作的空洞。再穿过空洞,是一滩湖水对面的听风亭,亭柱又拢出一个小方洞。再往外,是前后院分割的门洞;再往外,就像山洞到底、长巷至尾、路途行断,只剩下因为雕琢得过于精细,反而显出可笑的一斑影壁。

 

    她的足履、目光,能够抵达的所在,也只到这洞中遥窥的一圈影壁为止。

 

    她在晨起时用很长的光阴,细细地将一头金发编成织锦绸缎般的长辫。装饰的发带,只得青白两色,像是桃红、嫩粉、鹅黄之属的艳色,几乎不曾出现在她的衣柜里。

 

    教习礼仪的女夫子将厚重的典籍压在她的发顶,以此成就她伫立的体态:要脊背挺直,要两肩开阔,不得太弯曲,显得轻浮,亦不能太板正,显得僵硬,要端、而且庄;又将丝绸包裹的沙袋系着白丝线束缚她的双足、压在她的足面,以此成就她行步的分寸:要步履齐整,要足不出裙,不得迈步太快,显得粗野,亦不能行走太慢,显得局促,要庄、而且严;更将锦缎宽条坠着铁块吊在她腕间,以此成就她每一举手的仪态:要提起平稳,要安放稳当,不得动荡衣裳,显得妖冶,亦不能一丝一缕皆不懂,显得无趣,要端、而且严。

 

    那时候烬寒蝉十四岁,读的是德容功,学的是当家主母的端、庄、严,守的是女夫子的训诫、父亲的训诫、母亲的训诫、整个家族的训诫、这座宅邸的训诫,做的最出格的事情,是在极偶然的闲暇里,坐在窗前,越过层层叠叠无休止的洞口,去窥一角影壁。这样的消遣却也很快被训斥,母亲一巴掌打散了她精心编织的长辫,藏青色的发带掉落在地上,没有发出什么声音。

 

    母亲告诫她:想想那只画眉鸟!

 

    画眉鸟。烬寒蝉不被允许做弯腰捡物之事,只能等母亲携愤离去、侍女入室为她捡起,才摸着发带上银线禁锢的纹理,想起那只似乎已经被她遗忘的鸟儿。

 

    大约是五六年前的事情,她的弟弟外出玩乐,带回来一个金丝缠着红宝石的笼子,并一只鹅黄色的画眉鸟。烬寒蝉第一次见这样鲜活的颜色。那鹅黄不像她曾惊鸿一瞥的侍女的裙角,那是鹅黄的布料,是死去后又被碾碎的花草汁液,也很快被勒令烧毁,免引起她的心思浮动;也不像她自己拥有的金发,乍看亮眼,再看暗淡,长久看着,当她对镜梳理长发,都恍惚以为自己的手指已经冻僵在发间。

 

    那是鲜亮亮的、活泼泼的、跳脱脱的颜色,和这座宅邸无时无刻无声告诫着的端、庄、严截然不同。烬言诚带着过于放肆的笑容从窗洞里探出头,和笼子、和画眉一起撞进烬寒蝉眼里,烬寒蝉几乎是面色、思绪皆空白了半刻,突地眼角一疼,皓腕循着被铁块调训出的规矩弧度抬起来,指腹按住。

 

    烬言诚急急问她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烬寒蝉道:“我看这窗和画眉,觉得疼。”

 

    这样的颜色,这样鲜亮亮的、活泼泼的、跳脱脱的颜色。沉郁的、暗红的窗洞挤压着烬寒蝉的眼睛,她忍耐着莫名剧烈的疼痛,未经思索地挣脱开无形铁块的束缚,素指一按一搭,打开笼门,捉住画眉,往空中一抛——

 

    啪!

 

    女夫子的戒尺突然出现狠狠打在烬寒蝉的手背。而刚放飞不过一瞬画眉亦突地坠落到冰冷的大理石上,徒劳扇动两下翅膀,却无法飞起来,只能在地面蹦跳两下,被一双沉青缎面缀珍珠的锦鞋一踢,就滑过廊柱的空隙掉到湖里。噗通,不是很响的声音。

 

    锦鞋的主人,烬寒蝉的母亲笑着告诉她:“家养的鸟都剪过羽,是飞不起来的啊,婵儿。”

    

    随后,女夫子在当天给她额外排了课程,如同当年教她插画修剪之艺一般,教她如何给鸟儿剪羽。鹅黄的画眉,五彩的鹦鹉,烬寒蝉总是很聪慧,一点就通,很快挣扎的鸟儿都安然握在她手心里,顺畅地剪去羽翼,又放手一抛。噗通,那么小的鸟儿,敲不出很大的水花。

 

    噗通。噗通。噗通噗通噗通。

 

    无声无息的,什么也听不见。鸟儿的鸣唱,她的心跳,都听不见了。

 

    烬寒蝉十六岁的时候,家族联姻的方向已经确定,只等她行过及笄礼,便可以正式议亲。她未来的夫婿,隔着影壁,遥遥露出一只手,很细瘦的,但是很清俊;身形虽没有显露,但夹杂着轻咳的声音也听得出年轻儒雅的风姿。

 

    很早以前开始,她就明白自己的命运,接受自己的命运。在此之下,能够嫁与的夫婿是这样年轻温和、大约容颜也不会差的人,实在是很幸运了。烬寒蝉这样想。

 

    但她还是不由地开始在每一个深夜里咬住指尖,不敢咬得太深,也不敢毁坏修剪精细的指甲,松松虚虚的,不足以传递纾解她莫名心绪的万分之一。从不知具体的一夜起,她数着妆奁里的发簪,一根一根拿出来,很“冒大不韪”地蹲坐在地上,寻得梳妆台遮掩住的一角墙根,将簪尾磨平、磨利,磨出锋锐匕首的样子。完成一根,她才会如梦初醒,看清自己眼下举动的不得体,有些慌乱却又镇定地把磨完的发簪丢进湖里。抛出窗洞、穿过廊柱的空隙,噗通,不是很响的声音。

 

    烬寒蝉很明白自己的路,很遵守自己的路。她在无眠的夜里醒来,找不到一个理由,足以解释她心口莫可名状的冲动与欲望。

 

    欲望!她吓了自己一跳。那不是“烬寒蝉”该知道的词汇,它从哪里来?烬寒蝉急急回想,想到女夫子教诲:“女子,不可轻易生欲,应自尊自爱;不可望求太多,应节用贞静。”

 

    不可,不能;应该,理应。烬寒蝉一向是聪慧的,一点就通,却偏偏抛弃了应该、理应,却偏偏记住了那不可、不能的欲求、希望。

 

    欲望。她不会有、不该有、不能有的东西,对自由的渴望,对爱情的希冀,对力量的索求。她磨簪的手一顿,一翻手,在指尖看到一痕血红。那么鲜亮亮、活泼泼、跳脱脱的颜色。烬寒蝉将自己埋葬在床榻锦被里,面色如死。

 

    她好像是在做梦。

 

    梦里的郎君说道:“有什么不可以的吗?女子也可以有欲求、有希望,人人都可以的。你就是烬家的大小姐吧,‘寒蝉’……蝉啊,困顿长眠于泥下,几年、十几年、几十年才会苏醒,醒来之时,振翼破土,寒风拂去泥粒,便可以声遏长风。蝉,高栖梧桐之上,垂饮叶间清露,草木葳蕤、群山层叠,也盖不过她的吟声满清听。”

    他道:“你可以走你自己的路的,寒蝉。”

 

    烬寒蝉缓缓回神。此间湖边桥头一凉亭,栽种芭蕉绕亭,既开放又隐晦地拢起一方天地。虽较大宅逼仄,却仿佛有方圆百里的辽阔。这样辽阔的天地里,那混乱的及笄礼、陡然发病的未定夫婿、父母的训诫、女夫子的戒尺、家族的兴衰,忽然都很渺小,都很遥远。

 

    她一双明眸里落了湖光水色,盈盈望着将她带离混乱中心的郎君。她第一次没有隔着任何屏障,直视一位郎君的正脸,那么俊秀、那么柔和,他身上的衣裳那么鲜亮、那么自在,有他在的空间里,亦是那么自由、那么光明。

 

    “什么都可以?”

    “自然。”

    “那,生出欲望,也是可以的么?”

    “自然。”

    “那,策郎——”

 

    深闺女儿一向保养精细、饰之如面的玉指触及诸葛策的衣襟,后者有一瞬间不明状况的惊愕。烬寒蝉便为这一瞬间笑起来:先是如同尺规定度一般,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,眼睛安宁如死;但很快那双“端庄”的明眸就绽出不符合“大小姐”身份的花色,昳丽的蛊惑。她的手娇美柔软难提半分重担,眸中摇曳的风情,已然足以冠盖天下,执掌任何压在她发顶、足面、手腕的权柄。

 

    称逍遥却为仇恨束缚,说无德却救人于水火沉渊。策郎啊,世间缘何有一个你,姿态如此卑弱,身影却如此巍峨。

 

    烬寒蝉咬着指尖笑,不松不虚,切实地以贝齿拈着指尖,磋磨出几缕红印,将新染的蔻丹磨得乱色。诸葛策略有不明,只轻柔携来她的柔荑,抚平她指上的齿印。她抽手出来,看了看白净依旧的手指,噗通一声拍入水里,掬起一捧湖水,随手一抛,便洒落在亭边栽种的芭蕉上。水又在芭蕉叶上咕噜噜滚了几圈,混在一起,重汇作一捧,压弯芭蕉枝干,掉进湖里。

 

    噗通。不是很响的声音。

 

    诸葛策问她:“这是做什么?”

    烬寒蝉道:“是我的心跳声呀,策郎。”

 

 

*根据本周更新推断所写,姑且当半架空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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